1 我国主要优势
金属矿产资源的
优势出现弱化
资料来源: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中国金属矿业经济研究院
图1 中国主要战略性金属矿产的对外依存度
从国家战略考虑,可以将我国主要战略性金属矿产资源分为工业金属、战争金属(本文不讨论)、稀缺金属和优势金属四类。其中,以铁、铜、铝为代表的工业金属,因我国消费量在全球消费总量中占比大、资源对外依存度高、市场话语权旁落,资源安全保障问题严重,需要国家逐一重点施策,才能彻底改变供应保障问题;以铬、钴、钽、铌为代表的稀缺金属,我国自然禀赋差,现阶段及未来用量大,对外依存度极高且来源单一,时刻面临短供、断供的“卡脖子”风险;以钨、锑、稀土为代表的我国传统优势金属,在历经多年过度开发后,面临优势弱化甚至丧失的尴尬局面。
1.1 钨行业整体产业链存在一定优势,但高端市场占有率偏低
全球钨资源分布不均衡,主要钨矿床多分布在环太平洋成矿带。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的数据,截至2021年末,全球钨储量约370万吨,其中,中国储量约190万吨,占比51.41%,居全球首位。作为全球钨资源最为丰富的国家,我国已探明钨矿产地约有252处,广泛分布于23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2021年,全球生产钨精矿共约7.9万吨。其中,我国是全球最大的钨生产国。根据中国钨业协会统计数据,2021年我国钨精矿产量为6.9万吨(金属量),占全球87%以上份额。同时,我国钨市场消费全球占比超过50%。从消费领域看,我国的钨主要应用于硬质合金、特钢、钨材、钨化工等四大领域,其中硬质合金是最主要的领域,占消费总量的50%以上。从消费结构看,我国与全球平均水平相近,但在高端硬质合金切削刀片领域,与发达国家相比,在满足经济发展的高端应用方面还有一定差距。
由于我国钨冶炼加工产能较大,为满足开工生产需求,每年需要从国外进口一定数量的钨精矿。近5年,我国年均进口钨精矿2000多吨,钨品整体进口量达4000多吨,且预计未来的进口量还将继续扩大,对外依存度还将不断攀升。但是与其他传统优势金属矿产资源相比,钨仍是目前我国极少数甚至唯一还可被称为优势金属的品种。
1.2 锑行业传统资源优势不再,对外依存一度超50%
从矿床分布上看,全球锑矿床的空间分布主要集中在环太平洋成矿带、地中海沿岸带、中亚天山成矿带、南非及其他区域。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的数据,截至2021年底,全球锑储量约200万吨,其中,中国储量约48万吨,占比24%,居全球首位。
自20世纪末以来,我国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锑及其化合物生产国,产量占全球的一半以上。2021年,全球的锑矿产量为11万吨,其中,中国的产量为6万吨,占全球总产量的55%左右。我国既是全球锑储量最丰富的国家,也是全球最大的锑生产国和消费国。近年来,我国始终用占全球近四分之一的储量供应着全球55%的需求,资源损耗极大,资源静态储采比大幅下降对我国锑资源后备储量造成巨大的压力。近年来,我国锑资源进口量逐年增加,对外依存度一度超过50%。目前看,曾经作为我国传统优势金属品种之一的锑资源,已经优势不再。
1.3 我国稀土资源优势不断被消耗和削弱
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的数据,2021年全球稀土资源总储量约1.2亿吨,中国的储量为4400万吨,约占全球总量的35.2%(图2);从稀土矿产量看, 2021年全球稀土产量为28万吨,中国的产量为16.8万吨,占全球总产量的60%。
资料来源: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中国金属矿业经济研究院
图2 全球稀土资源储量分布及占比
我国是“真正”意义上的稀土“优势”大国,而这一优势的关键所在是我国的稀土资源加工分离产业——产能巨大乃至过剩,能够满足全球各国,尤其是美、日、欧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对初级、中级稀土产品的代加工需求。我国稀土行业的状况凸显了现阶段我国优势金属行业乃至金属行业的典型问题——国内金属矿业资源产量难以满足产业链中游金属冶炼及加工环节的巨大产能(或者说过剩产能)的生产需求,必须通过大量进口国外资源支撑生产,最终使得我国金属矿产资源的对外依存度逐年攀升,矿产资源保供难度节节攀升。
1.4 我国优势金属资源优势已不在
综合以上分析,如果只是静态计算我国钨、锑、稀土资源储量在全球的占比,这三种金属矿产无疑是我国优势金属资源的典型,但是一旦对照我国相关产量,那么这三种矿产的资源优势就被抵消殆尽,钨、锑、稀土的储量与产量在全球占比分别为0.59、0.44、0.62,特别是我国中重稀土约75%来自进口(图3)。因此,从这方面看,我国传统意义上的钨、锑、稀土金属矿产的资源优势几乎已不复存在。
资料来源: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中国五矿集团有限公司中国金属矿业经济研究院
2 我国优势金属 优势产业链 持续竞争力不足
2.1 我国优势金属资源端过度消耗,对外依存度日益增加
目前,我国以占全球51%的钨储量、24%的锑储量、37%的稀土储量,支撑着全球87%的钨产量、55%的锑产量和60%的稀土产量。在此情况下,我国钨、锑、稀土资源被过度开发、大量消耗。在利益驱动下,我国过去曾经出现大量小型钨、锑、稀土资源被私采滥挖、盗采偷卖现象,不仅造成资源大量浪费,而且对资源所在地的自然环境造成极大的污染,后续治理成本高企。过度的开采不仅没有充分发挥出钨、锑、稀土资源的战略作用和震慑作用,反而局部弱化了我国优势金属的资源领先效果。近年来,随着国内优质资源的快速消耗,我国对境外相关资源的依存度逐年上升,市场控制能力逐步下降,优势逐步削弱。以钨为例,由于我国过去较长时间内对优质钨资源的过度开发,现在一旦供需出现不平衡,国内钨精矿价格就会报复性上涨,也刺激国外高成本钨矿山的复工复采和废钨资源再生利用技术的研发。目前,随着海外矿山资源供给的逐步增加,以及欧美发达国家对再生钨资源回收技术的提高,我国在钨资源市场原有的控制优势已逐步削弱。
2.2 我国并未掌握优势金属产品市场定价权
我国作为全球主要钨、锑、稀土生产国、出口国、消费国,拥有资源与市场两大优势,但始终没有完全掌握市场定价权。国内没有形成统一的优势金属矿产资源交易市场,企业为一己私利而各自为战,甚至不惜以低价竞争维持已有市场份额,使得我国优势金属本应具备的优势无法完全发挥。至今,这一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很好解决,作为我国优势金属的代表,钨、锑、稀土的定价权始终没有掌握在我国手中。
2.3 国内企业创新能力不够,研发投入不足,制约企业竞争力的持续提高
国内主要优势金属矿产资源企业偏重上游资源和中游分离产能,对高端材料及器件研发滞后、投入不够,高精尖企业多为初创,规模不大、实力不强,拥有的知识产权和生产加工技术较少,与国际先进水平差距明显。这导致我国优势金属产品大部分集中在中低端,高端产品占比较少,产品附加值总体不高,存在应用端被反向“卡脖子”的严重问题,制约我国优势金属产业链市场竞争力的持续提高。相比之下,以总部位于瑞典的全球钨产业巨头山特维克集团为例,作为全球硬质合金产品领跑者,该集团每年的研发投入均维持在营业收入总额的4%左右,约30亿~40亿瑞典克朗,每年获得的有效专利许可在1000项左右。截至2021年底,山特维克集团共持有有效专利数量约6400项,是我国头部企业的代表中钨高新持有数量的4倍多(图4)。通过领先的技术提高行业竞争门槛,是国外先进企业的惯用做法,我国在这方面亟待提升。
图4 2017—2021年中钨高新与山特维克有效专利对比
2.4 优势金属资源的综合回收与再利用水平较低
3 必须全方位、多角度 提高我国优势金属 全产业链市场竞争能力
2020年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全球经济进入“重启”模式,各国对资源的重视程度空前高涨。2022年极端地缘交恶事件爆发后,全球矿产资源供需格局发生巨变,资源日益成为国家间竞合的利器和筹码,而非创利增收的手段。同时,纵观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经济体是依赖资源出口进入发达经济体序列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用短短40余年时间跃居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我国整体工业建设是建立在对原生金属矿产资源的利用上,然而原生自然资源不可再生。为有效保护我国本已日渐贫乏的优势金属矿产资源,保持我国在全球资源竞争格局中的反制能力,必须将我国优势矿产资源开发的出发点调整为以国内安全保供为首要目的,以资源可控、能控为基本思路,而出口并非必须。以中重稀土资源为例,作为全球范围内极为稀缺的金属资源,主要富集于我国岭南地区和东南亚的缅甸、老挝、越南一带。但是,随着各国国防军工及高精尖行业的发展,全球中重稀土的消费需求剧增,为保障产能需要我国每年不仅大量开发本土资源,还不惜花费重金大量进口缅甸、越南资源,加工分离后再对外出口。这使得我国本土中重稀土资源被大量开发,同时也导致我国中重稀土对外依存度持续超过75%,资源时刻面临短供、断供的“卡脖子”风险。仅就我国中重稀土资源而言,已毫无优势可言。
3.2 严控优质资源低效消费,增强市场掌控能力,争取我国优势资源定价权
近几年,随着我国在新能源领域的转型发力,以三元电池材料为代表的新能源产业快速发展,带动镍、钴、锂、锰等为代表的小金属消费与日俱增。新能源领域的“弯道超车”使我国成为全球最重要的三元材料生产基地,供应全球电动车生产所需。这导致我国不仅大量进口了镍、钴、锰等本就稀缺的金属资源,还大量消耗了稀土等本已过度开发利用的优势金属资源。作为新能源领域的重要代表,永磁材料成为稀土下游消费最主要的部分,对轻稀土中的镨、钕消费形成巨大拉动。轻稀土是我国为数不多的优势金属矿产资源品种。对比其他国家,我国不仅轻稀土资源储量规模较大,并且开采、分离端的产能和产量更大。正是凭借我国长期以来在开采和分离成本方面的“相对优势”,在市场价格较低和海外稀土生产企业难以为继只能停产应对的背景下,我国企业逐步显露头角,由此形成了中国稀土资源供应全球的局面。近两年,由于突发事件频出,部分国外企业在政府的支持下重启相关稀土开采和分离工作,这些企业投产后必将对我国在全球稀土市场的掌控力带来较大冲击。而在中重稀土方面,我国的资源优势已经逐步丧失。从下游应用看,低效、低质应用情况严重,相关企业并非以高质量发展为目的,而是短期资本炒作驱动的增产层出不穷。因此,对我国优质金属资源的应用应以满足正规内需为主要任务,积极去除产品化、含量化的资源间接出口及国内非正规低效需求,通过合理规划,使优势金属矿产品价格保持在合理水平。既不能放任价格下行损害企业自身利益,也不能纵容价格涨幅过高而使国外竞争对手渔利;既维持市场供需的稳定,又有效控制国外消费对我国优势金属资源的依赖程度,确保我国优势资源能够长期有效支撑国民经济发展,并有效提升我国在优势金属上的市场竞争能力。
3.3 必须提高我国优势金属产业链相关技术水平,提高行业企业竞争能力
凭借资源优势,我国已成为全球独大的钨、锑、稀土金属分离加工国。但是我国在金属加工高端领域与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和地区还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每年仍需进口大量高端钨、锑、稀土高端加工应用产品以满足国内经济发展所需。根据我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统计,2021年我国机床刀具市场消费规模为477亿元,其中进口刀具约为138亿元,在我国钨品产量占全球60%以上份额的情况下,进口刀具(硬质合金)依然占据了近30%的份额,尤其在航空航天等高端刀具应用领域,我国对欧美相关产品的进口依赖度更高。因此,必须加强我国在优势金属全产业链各环节的科研技术投入,加大国产替代和高端应用领域的金属加工技术升级,提高我国企业在行业竞争中的能力和水平。
3.4 加大国内优势金属矿产资源勘查力度,维持我国优势资源既有领先优势
为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下增强我国矿产资源保障能力,保障我国优势矿产资源的领先地位,必须立足我国经济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国内矿产资源开发利用新格局,不断推动国内矿产资源行业高质量发展;必须从矿产资源安全“国之大者”角度思考问题,立足国内,加大矿产资源勘查开发力度,强化基础地质调查和勘查,大力实施找矿突破战略行动,加强基础地质调查,加大勘查特别是精查力度,增加查明资源储量,优选可供出让的勘查区块;必须完善勘查找矿的各类激励政策和措施,推动矿产资源管理法律法规修订,发挥中央和地方财政投资的带动作用,吸引更多的社会资金投入,大力推动重大项目立项实施;必须不断充实和提高我国战略性矿产资源深部找矿理论和技术水平,构建完善我国成矿新理论,拓展找矿新领域,为保障国家资源安全作出新贡献。
3.5 资源的回收与综合利用必须全方位加强
4 必须实施优势金属品种 全产业链专项经营, 打造行业“领头羊”
虽然近年来我国加强了对优势金属矿产资源开发的约束,加上“史上最严厉”的环保政策,钨、锑、稀土等优势金属矿产资源过度开采的势头得到抑制,但是多年来业已形成的出于经济指标或短期盈利目的,而不断扩张的中游金属冶炼分离和下游金属加工应用领域产能仍极度过剩,倒逼或“疯狂”拉动上游资源供应,甚至为满足中下游过剩的产能需求而不断大量进口资源,如2021年我国锑金属的对外依存度接近50%,中重稀土的对外依存度超过75%。其结果一是多头对外,导致我国优势金属矿产资源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资源端市场控制能力不断下降。二是国内优质资源被“倒逼”开采而过度消耗,资源“反制力”被削弱。三是加工的资源被源源不断地以制成品形式出口,增加了海外再生金属的积蓄量,最终成为对方“反制”我国的利器。四是因为中下游(尤其是中游)金属冶炼、分离的过度发展,使我国后期环保治理的压力激增。分析个中原因,经济指标要求下的市场短视、近视实为“罪魁祸首”,而其表现则是“群龙无首”,力量分散、各自为战。
从近年来我国对不同品种的矿产资源领域的整合上看,煤炭行业、稀土行业整合应该是两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成功案例。自2012年以来,煤炭行业通过近10年的整合,逐渐形成了国能、中煤、晋能、陕煤、山东能源、山西焦煤等六大煤炭集团公司,行业集中度不断提高,在2021年第4季度至2022年上半年间,圆满完成了国家稳电价、保能源供应的重要任务,为国家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能源保障。而于2021年成立的中国稀土集团,更是加大了我国稀土资源整合力度,提升了我国在中重稀土方面的掌控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