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新行政首都项目(NAC)始于十年前签署技术规划,如今已接近完工。
从开罗出发,仅需一个多小时车程,便可抵达这片新开发区。这段旅程将游客从古老的城市带到沙漠中拔地而起的一组摩天大楼群。这里坐落着政府部门和写字楼、议会和参议院大楼、越来越多的公司,以及约1500个家庭——他们已迁入目前完工的、数量有限且大多为高端的住宅小区中。
这个由政府的行政首都城市发展公司(ACUD)拥有和运营的项目,估计总投资达580亿美元。新行政首都项目分期建设,总规划面积达950平方公里,人口容量为800万。
新行政首都内的埃及历代首都博物馆、国家图书馆,以及为“世界各地友好国家”使馆设立的“外交区”等景点,预计将使这个新城成为现代埃及文化和外交生活的核心。
宗教也占有一席之地——新城包括世界上最大的清真寺之一“埃及伊斯兰中心”,以及一座占地广阔的科普特东正教教堂(Coptic Orthodox church)——“基督降生大教堂”(the Cathedral of Nativity of Christ)。
新行政首都的更广泛目标包括:缓解拥有2290万人口的大开罗地区的人口拥堵;刺激经济发展和投资;促进可持续的城市增长。该项目还旨在成为埃及数字化转型和地区地位的推动力。
在“埃及2030愿景”框架下,该项目还伴随着其他具有相同目标的超大型项目,包括计划建设的城市,如新阿拉曼(New Alamein)、新曼苏拉(New Mansoura)、拉斯赫克马城(Ras El-Hekma City)和加拉拉城(Galala City)。因此,作为同类项目中最雄心勃勃、并可能成为其他项目典范的新行政首都,其命运正受到密切关注。
然而,尽管政府承诺将打造一个现代化、绿色的都市,充分满足居民和游客的需求,但一些环境和社会活动人士怀疑,对于一个拥有1.18亿人口、正努力应对严峻气候和经济压力的国家而言,该项目是否能提供可持续的解决方案。
位于新行政首都项目中的埃及议会下议院新总部大楼的外立面(图源:AFP)
01 严峻的背景
在过去十年中,尽管这个雄心勃勃的项目持续推进,但埃及的经济命运却喜忧参半。新冠疫情、俄乌战争以及由未改革的国家主导型经济所带来的拖累,都给经济增长带来了压力。经济增长在疫情后反弹的2022年达到6.7%的峰值。
与此同时,基本生活成本持续上涨,年通胀率在2023年6月达到约41%的峰值。埃及经济和社会权利中心的律师马利克·阿德利(Malik Adly)表示,目前约有3500万埃及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许多低收入家庭居住在缺乏适当基础设施及水电系统的非正规居住区和城市郊区。埃及约40%的城市地区和95%的农村地区被认为是无规划的:大开罗地区60%的人口居住在非正规居住区。与此同时,96%的总人口生活在仅占国土总面积6%的区域,导致过度拥挤和无序的城市扩张。
批评者怀疑新行政首都能否帮助减轻较贫穷的埃及人在开罗和其他主要城市退化区域所面临的负担,这些区域亟需能带来重大改变的投资。根据联合国人居署(UN-Habitat)引用的一项国家城市政策诊断研究,埃及超过70%的城市被认为发展潜力低下。
该组织表示:“负担得起、充足且便利的住房供应是一个挑战,这导致许多低收入的埃及人生活在非正规区域,生活水平低下,通常缺乏主要公共服务和交通。”
规划者则表示,新行政首都总共规划了8个住宅区。他们指出,新城市的每个区都将包含“商业和行政区域、花园、学校、警察局、邮局、加油站等,以及其他为新行政首都居民提供的必要服务。”
但阿德利表示,该项目并未为低收入群体提供足够的住房。他说,“虽然任何增加住宅用地的新项目都能略微缓解拥堵,但如果它们不为低收入家庭提供社会保障房,其作用将微乎其微。就我们现阶段所知,它们并未包含此类住房。”
根据《非洲商业》杂志在房地产搜索平台上的研究,最便宜的住宅起价约为200万埃及镑(约合4万美元),远超许多低收入埃及人的承受能力。阿德利表示,该项目可能提振房地产和建筑业,但却存在未能解决其他城市挑战的风险。
他反问道,“社会可持续性取决于三个要素:一个向不同经济和社会背景人群开放的地方;一个提供服务和就业场所的地方;一个代表智能解决方案、考虑到我们当前经济环境的地方。你能想象如果十年前,我们没有投资于建筑和房地产,而是投资于教育、卫生、研究、工业或技术吗?”
02 环境影响受质疑
新行政首都只是非洲各地正在形成的几个雄心勃勃的“新城”项目之一。尼日利亚的埃科大西洋城(Eko Atlantic City)、肯尼亚的康扎科技城(Konza Technopolis)和安哥拉的基兰巴新城(Kilamba New City),均是其他正在建设的宏伟城市空间。
规划者的一个主要主张是,新城可以有效地从零开始,配备现代化的可持续基础设施,而这些设施若整合到现有城市环境中,成本会高得多,后勤上也困难得多。
负责卫星城建设的政府机构——新城市社区管理局(NUCA)表示,新行政首都将使用太阳能为街道照明和公共建筑供电,并包含智能灌溉系统。计划在50%的屋顶安装太阳能电池板和电池,并建立回收站。该管理局还声称,新行政首都拥有埃及和非洲最大的区域供冷厂,称这将有助于使新城成为“该地区能源效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新城市的交通总体规划包括使用天然气的公交车。
但致力于提高环境和可持续发展意识的埃及非政府组织——埃及环境与可持续发展协会(Ecoris)表示,新行政首都的可持续性必须超越这些大力宣传的举措。
该环保组织成员阿斯玛·阿里(Asmaa Aly)说,“可持续性是一种规划模式和资源公平使用的综合模式。就新行政首都而言,确实在努力创造‘绿色’城市特色,但当我们将其置于整个项目的背景下考量时,会发现其影响非常有限,甚至可能是粉饰性的。”
埃及特别容易受到气候威胁,因为其人口高度集中在尼罗河谷地,该国90%的居民生活于此。近年来,由于气温上升和水蒸发,尼罗河流量减少,危及水资源。埃及还声称,埃塞俄比亚从其青尼罗河水源为复兴大坝蓄水,可能剥夺埃及的关键水资源。
2021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指出,制定一个以公正有效的水资源管理为核心的城市发展战略,对埃及来说是一项迫在眉睫的必要任务。当时埃及每年面临70亿立方米的水资源缺口。
阿里表示,规划中的绿地——初期阶段60%的土地用于绿色服务和空间——可能成为“水资源的主要消耗点,尤其是在所用来源缺乏透明度的情况下。”
阿里称,“从环境角度看,向沙漠扩张将需要全新的基础设施——道路、水、电——并将增加而非减少碳足迹。”
建筑工人在新行政首都项目的核心商务金融区推着手推车作业(图源:AFP)
03 与民众脱节
此类担忧促使开罗美国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的公共政策研究项目“替代政策解决方案”(Alternative Policy Solutions)对埃及的新城市项目(包括新行政首都)进行了详细的尽调报告。
在该报告中,作者尼哈尔·萨拉马(Nihal Salama)表示,“住房空置率高企、新城市社区中高得惊人的房地产价格,以及城市规划中公众参与的缺失,都让这些超大型新城市的可持续性受到质疑。”
她认为,埃及的城市发展战略将受益于“采纳更全面的可持续性理解,以更好地解决城市无序扩张问题。”
“当前对智慧城市举措的关注过度强调经济增长和技术官僚解决方案,这常常掩盖了可持续性的基本方面,如社会包容性和环境管理。这些大型项目的优先事项与民众的真实需求之间存在显著脱节,尤其考虑到这些新城市的住房对大多数埃及人来说难以负担。”
但支持者指出了此类新城市项目对投资的潜在提振作用。在2023年埃及城市景观展览会(Cityscape Egypt 2023)期间,新城市社区管理局的瓦利德·阿巴斯(Waleed Abbas)声称,仅新行政首都就获得了1630亿埃及镑(约合32亿美元)的投资。中国对该项目尤为热心——耗资38亿美元的中央商务区85%的资金将来自中国银行财团,主要承包商中国建筑集团有限公司(CSCEC)还将承担物业管理、运营、维护责任,并为居民、游客和企业提供城市服务。埃及国有建筑公司阿拉伯承包商公司(Arab Contractors)也参与其中。
不言而喻的希望是,这座城市能复制海湾地区主要城市中心(如迪拜和阿布扎比)的经济和文化影响力。但萨拉马表示,优先考虑外部投资的模式可能让当地社区几乎没有发言权。
她写道,“对外部资金的依赖限制了埃及的自主权,并可能阻碍发展因地制宜、本地驱动的可持续城市倡议。政府吸引私营部门投资可持续城市发展项目的努力往往受利润动机驱动,而非真正致力于环境和社会可持续性。”
相反,她认为,只有当规划者解决该国现有城市区域面临的更广泛的社会和气候相关问题时,这座城市激发创新和增长的潜力才能得以发挥。
萨拉米表示,埃及的新行政首都和其他智慧城市项目,“尽管有绿色说辞,但迄今未能充分解决困扰埃及城市景观的社会经济不平等问题,这强化了将重点转向更全面城市发展模式的必要性,这种模式才能平衡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性。”